女红军的脚印
这天,天快黑了。我们一拐一拐地互相拉着走。脚上的牛皮草鞋磨光了,脚底板上尽是血泡,疼得要命。我看毛秀英紧咬着牙根,走一步脸色一变,嘴唇咬得都快出血了。饿、冷、累把她折磨苦了。但我知道,这个刚刚活了十三个年头的孩子,是在苦水中长大的,再苦也不会倒下去。我叫大家把牛皮鞋脱下来,索性打光脚走。 我站住脚正要脱鞋,小毛突然把头埋在我的肩上,抽搐着哭了,声音是那样微弱,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她这一靠,差一点儿把我撞倒。说真的,我也有些站不住。 这时,张仙修从前面赶回来,她的脸色难看极了。她看看我,又看看小毛,低下头,干枯的眼角滚出了一点泪珠。可是,她忽然打趣地笑着说:“羞羞羞。羞羞羞。小毛小毛好宝宝,为啥‘淌猫尿’?” 张仙修是我们女兵中最爱说笑的一个,她一边唱还一边带着眼泪作鬼脸,直逗得小毛破涕为笑。张仙修几了,又接着唱道:“哭笑哭笑,黄狗撒尿,张家打锣,李家抬轿……” 听着这些在自己故乡家喻户晓的童谣,小毛嘴角挂起一些羞涩的微笑:“去你的吧。谁哭了?哭才不是人呢。” “好好,没哭就好。小毛,来。就在这里休息吧。”说着,她在近处找了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,扶着小毛坐下。就在这时候,我忽然觉得全身轻飘飘的,头特别重,一下子失去了知觉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,朦胧中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抚摸我的头,还有人在我耳边哼着小调:“牛皮本是好东西,吃了补养人身体……” 我慢慢睁开眼睛,向四处探望。“好,醒了。”听得清清楚楚,这是张仙修的声音。再一看毛秀英正坐在我身旁。她面前燃着一堆篝火,破脸盆里已经煮好了的野菜。 张仙修呢?怎么光听说话见不到人?“休息一会,吃点东西就好了。”又是张仙修的声音。 顺着声音回头一看,原来我躺在张仙修怀里。她紧紧地抱着我。虽然她和我一样大,但在这时,我却觉得象躺在妈妈的怀里一样温暖,眼眶里不断流出泪珠,滴在她那补丁摞补丁,沾满泥土、牛粪、油污的衣服上…… 夜幕降监了,篝火燃烧得更旺了。可是,今天我们掉队了,我心里涌上一股负疚的沉痛。走,说啥子也得赶上去。要上战士们知道她们两个排长掉了,该多难过啊。我挣扎着站起来,抓住张仙修冰凉的手说:“小张。走。” “对,一事实上要赶上去。”但这时,野菜已经煮好了,还是先吃了吧。饿成这个样子,很难赶上。我们围成一堆,大口大口吃着苦涩的野菜,快吃完了,我才发觉张仙修没和我们围在一起,她独自坐在地旁嚼着什么。我走过来一看,不禁痛苦地低下了头。原来她把野菜煮好了,自己不吃,却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地吃牛皮草鞋。毛秀英手快,一把抢了过来:“排长。草鞋给我吃吧。”张仙修笑了笑:“小毛,我还能坚持。”谁也不相信她的话。在我们苦苦哀求下,她才胡乱地吃了几口野菜。 肚子填饱了,身上好象添了点力气。张仙修一边拨着篝火,一边又轻声地唱起来。可惜我记不得那饶有风趣的歌词了。只记得大意是:“红军脸盆作用大,既炒‘菜’来又做‘饭’,它是长征的宝贝蛋”。共2页,当前第1页12 我们都笑了,笑得特别痛快。 张仙修,就是这样的人,年龄不大,心眼不少,虽然当了排长,还是象人小麻雀,叽叽喳喳。她能说会道,又能唱得一口我们的“天府之国”的好山歌。谁要是和她在一起,保险不会寂寞。现在,她瘦了,两只黑黑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彩,可是我们却觉得她更可爱了,不愿离开她一步。离开她,仿佛就不能走出这茫茫的草地似的。 在这难忘的夜里,在这寂静的篝火旁,她忘记了极度的疲劳,忘记了这是空旷的草地,象坐在故乡的稻田旁,有趣地唱起了顺口编成的“洗脸盆”歌,这给大家带来多大的宽慰啊。看着她那黑乎乎,沾满泥泞的脸蛋,毛秀英快活地叫了起来:“呀,排长,看你的脸又黑又花,怎么不梳洗一下呢?” “小丫头,还说我呢,看你满脸泪痕,快用年蹄坑里的水洗洗吧。” 我们不约而同地“噗嗤”一声都笑了。 小毛忽地站起来,象一只将要奋翅高飞的瘦鸟,在地上跳了几跳。好多天没见她这样笑过了。她拉着张仙修的手说:“排长,走。去赶队伍。” “脚不疼了?”张仙修轻声问。“疼,我不怕。我要走出草地。”小毛的嘴角持起了一丝羞涩的微笑。 ……夜,过去了。在仍然望不到边的草地上,在笑声中,我们手拉着手,沿着前面同志的的脚印,又出发了…… 共2页,当前第2页12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