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下过年
过年应该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了。我每年都回乡下老家去过年。 母亲就和我的姐妹们、妻也坐于一旁,扯些家常里短的事,我偶尔搭上几句,也算一乐。也有邻居携儿带女的过来玩耍,那热闹气氛自与平日大不相同。 因乡下人家门户较多,每门一幅对联,有时候窗户上也要贴对联,所以我这一写就是七八幅。有邻居见了,就送来纸张,顺便让我也帮着写了。 写完对联,还要为祖宗准备纸钱,赶在除夕夜那个傍晚给他们“捎”去。对此乡下是有讲究,不是胡乱烧些火纸就可以的,得像寄信那样,要弄个封面,还要在上面写字,称为“袱包”。父亲是家里最熟悉和重视这事儿的,他对我们说:格式不能写错了,不然那些老人们是收不到的,就要过一个贫苦之年,我们这些晚辈,心何以堪。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,我忍不住笑,但我知道父亲是个孝顺的人,他明知这是迷信的,但还是要以此对祖上怀念一番,那样他才心安。 等到这些事做完,天色也晚快起来。我收拾好,放在柜子上,就出来和他们闲聊,悠闲地抽着烟,享受着这无忧无虑、清闲自在的时刻。父亲却坐不住,总是忙这忙那的,见地上掉有黄叶,就去弯身拾起,又拿着扫帚去轻扫院里的泥尘。 次日一早,母亲和姐姐就起了床,将早饭做好,又杀鸡宰鱼,许下美好祝愿,希望来年大吉大利。 我就和父亲去将那些对联一一贴好,又在正屋门上贴了门神,于门前挂上两只大红灯笼。然后又贴窗花,贴年画,倒贴“福”字,纷忙不已。看着陈旧的房屋在鲜红色的映衬下,登时显得新颖多了,又平添了几分喜气。 上午的时间是我和父亲最为空闲的,而母亲她们则在厨房的油烟里忙得不亦乐乎。空气里飘荡着一丝浓郁的香味——整个村里介是如此,馋得那些狗们口水直流。过年了,真是人也欢喜,狗也高兴。 中午的时候,还要呈上熟食以祭祀天地祖宗,一家人都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作揖叩首,母亲嘴里还轻轻地祈祷着。礼毕,我就拿着鞭炮去放,噼里啪啦地响声不断——村里家家户户都点燃了鞭炮。 接着,大家欢聚一堂,准备吃午餐。姐妹们纷纷将菜摆上,满满地摆一桌,盛菜是用雪亮的金属盘碟,筷子是用天然竹精致而成的,上面刻着很好看的花纹。我撬开一瓶干红葡萄酒,给大家满满斟上,二姐说:这是团圆酒,都得喝的。 于是,一家人先干了一杯。我又给他们一一夹菜,大家一起分享着这份团聚的甜蜜与愉悦。 父亲和母亲都是高血压,因此不能喝酒,我们便让他们两位老人家以茶代酒,敬了他们一回。我又和两个姐姐、妻,互敬互饮,大家说着玩笑的话儿,讲些幼年时的趣事,甚是欢畅而痛快。 我想起早些年的时候,祖母尚在世,大姐也未出嫁,每到过年,我们一家六口,也是这么的过,也是这样的快乐和幸福。如今祖母去世经年,大姐的婚姻犹如天边的流星,摇摇欲坠,而父母健康欠佳,二姐和我又工作在外,她更是远离家乡,一年尚能回家团聚一次。我心里难免有些感伤,又不便流露,逢此佳节,喜悦之情自是要多一些。共3页,当前第1页123 母亲夹了一根鸡腿,望了望大姐、二姐,又望了望我和妻,最后还是把目光停在了父亲身上。母亲说:“这手背手心都是肉啊,你们爸辛苦了一辈子,这鸡腿还得给他。”我们都认为理所当然的,父亲推辞不过,只好接纳。 母亲又给大姐夹菜。大姐现在一直住在父母家,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,又命运多舛,已然十分消瘦,面容憔悴。大姐却是我们姐弟三人中最关心父母的,她没多说话,接过来后,又递到了母亲的碗里。 我又想起家里的一切遭遇,心中难过,二姐见我神色黯然,忙举起杯,笑着说:“小弟年纪比我轻,学识却胜过我,如今娶妻生子成家立业,责任重大啊,二姐再敬你和弟妹一杯。”我和妻举起酒杯,说了些勉励的话,然后一饮而尽。 于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喝罢团圆之酒,就到院子里围坐一团晒太阳,真是其乐融融。 其间大姐端出热水来,我们就逐一去洗头洗脚。民间习俗,总会在除夕夜前清洗头脚,意为除掉污秽与厄运。人人都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交好运、发大财,因此都要洗一洗。这种民俗代表了人们的美好愿望。 时间稍微纵即逝,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,家家户户都忙着去祖坟烧纸。父亲带了昨日里准备的“袱包”,又拿了祭品,领着我们几个晚辈,到祖母的坟前焚化冥纸。 祖母的坟墓上长满了野草,比别的草显然青翠得多。我们于墓前点上香蜡,供上祭品,烧纸,又放起了鞭炮。老老小小下跪鞠躬,叩头作揖,倾诉怀念之情。若果有天堂,那么祖上在天有知,见后世昌盛,也当欣慰了。 除夕之夜,我们一家人吃着母亲和姐姐们亲自包的水饺,那滋味分外地觉得香。工作后,我便独立生活,自己又不会做饭做菜,长时间地在外边吃馆子,虽能填饱肚子,却是怎么也吃不香。而在回家的日子里,我便可以吃得舒舒服服的。乡下的条件自是比不上城里,但清洁卫生却让人甚是放心。母亲是个做菜的好手,总是能让一家人吃上可口的饭菜。 吃过年饭之后,父亲和母亲就去打开箱子,给我们发“压岁钱”。小的时候,发“压岁钱”总是过年时最热闹的节目,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就要攀比谁拿的压岁钱最多。我们姐弟三人,一领压岁钱就是二十多年。年年如此,父母和我们一样,都成了习惯。父亲说:“虽然你们都长大了,也能自己挣钱了,但在我们做父母的眼里,却依然是小孩,我们照样要给你们压岁。”于是父亲将崭新的票子一一递到我们手里。这是心意,我们都习惯性地接下了。只是,如今拿在手里,却感觉沉甸甸的,心里更多的是感激。 我们做晚辈的也会借着这个机会,向父母聊表寸心。父母推辞不过,只好收下。母亲说:“就当是我们替你们保管着吧,以后需要用的时候,我们再还给你们。” |